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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引用自‧新新聞 2007/07/18

【文/楊照】 

解嚴二十周年紀念,我們看到陳水扁總統帶頭,發動了一場以報復國民黨威權統治為主題的連環秀。但「報復」是無意義的,真正有意義的,是面對暴政強權,當下的「反抗」。

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,英國小說家、政論家歐威爾(George Orwell)寫了一篇文章,叫〈報復是酸的〉。文章裡歐威爾雄辯地主張:「報復」這回事,根本無法成立,因為牽涉其中嚴重的邏輯自我矛盾。

人祇有在無法報復時,才會生出報復的慾望與情緒。等到報復那刻真的來臨時,報復行為不可能帶來報復的快感,祇會有事過境遷的悵然與疲憊;所以說,報復必然是過時的、發餿的,是「酸的」。

文章中,歐威爾舉了一個例子,傳說義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死後,一個老媽媽帶了一把槍,對著墨索里尼的屍體連開四槍,悲憤地宣告:「每一顆子彈為我一個死去的兒子報復!」

多麼戲劇性的故事。這個媽媽有四個兒子因墨索里尼而死,她心中該有多痛該有多恨,她又該有多麼強烈的報復衝動!然而歐威爾卻要用這最戲劇性的故事來表現報復之不可能。老媽媽祇有等墨索里尼成為屍體,才得到她報復的機會,那四顆打進冷冰冰僵肉裡的子彈,能帶給她什麼樣的快感與安慰?

在面對不義與壓迫時,想著報復,最後大概都得不到真正的快感與安慰。報復機會常常來得太遲,也就不會有想像的快感與安慰。這是歐威爾的核心訊息。

看來的確如此。解嚴二十周年紀念,我們看到陳水扁總統帶頭,謝長廷候選人跟在旁邊,發動了一場以報復國民黨威權統治為主題的連環秀。彰顯當年威權與威權者的種種荒謬,把他們挖出來痛斥一頓,是不折不扣的報復舉措,然而,我們不免要問:如此一番作為,滿足了什麼樣的快感或安慰嗎?

要報復的人都墓木已拱,就連要報復的國民黨也都已經不是原本威權的那個國民黨了,謝長廷罵他們:「竟然連名字都不必改!」好像不改名字,現在的中國國民黨就可以被證明等於是原來的國民黨,因此得到報復的正果,唉,事實哪是這樣?事實是,就算國民黨如何撐著拖著不改名,這個黨早已不是當年耀武揚威、有本事、有權力騎在人家頭上的國民黨了。謝長廷他們鞭的、戳的,畢竟還是「臭酸」了的老國民黨、舊國民黨。

引伸歐威爾的意思,「報復」是無意義的,別老讓自己陷在「報復」的酸腐泥淖裡,真正有意義的,是面對暴政強權,當下的「反抗」。「反抗」是新鮮的,「反抗」是悲壯且見肉見血的,有種就反抗,沒反抗那就別空想報復。還有,既然反抗了,反抗本身就是目的,也不必再懷抱怨懟,老想事後報復。

從「黨外」到民進黨,當然有反抗。這明明是民進黨的重大貢獻,解嚴二十年,大可以把自己過去所有的反抗好好整理,利用執政優勢將當年的檔案資料全數曝光,豈不強過「報復」千倍萬倍?

民進黨為什麼寧可「報復」,而不認真建立「反抗」的基本價值?理由大概有二:第一,目前掌握權力,又飽受批評,他們怎麼會願意台灣民眾被提醒「反抗」的價值與精神呢?第二,唉,因為民進黨內許多現在分享政權甜美果實的人,根本禁不起「反抗」的考驗。威權時代他們在哪裡?他們反抗了什麼?

祇「報復」,卻不強調「反抗」,這樣的解嚴紀念法,還真是酸味衝天啊!

【詳細內容,請見新新聞周報第1063】

酸味衝天的解嚴紀念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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